在小學以前,我算是一個自信、活潑的孩子。
我是家族裡第一個孩子,所以僅管我的奶奶常常很遺憾的對我說:『如果妳是男孩子就好』。但是因為是第一個孩子,所以奶奶也沒有因為我是女孩而不喜歡我、排斥我。我媽媽則更不用說,她總是能看出我靈活聰敏的地方,然後告訴其他人『你看,她多聰明,多會說話。』
小時候,叔叔、阿姨很喜歡帶我出去玩,同輩裡的表弟、表妹也都喜歡跟我玩,我是孩子王,點子又多,到那裡都能受小朋友歡迎。
可是上了小學後,不到三天在人際關係上就充滿挫敗感,由於先天性髖關節脫臼的原因,讓我多了一個奇怪的綽號叫『翹屁股』,小男生都這樣邊指著我叫邊笑。我一直想不明白,怎麼會因為一個身體上的特徵就被邊緣化,男生以取笑我為樂,一開始也甚少有女生站在我這邊維護我,或許和我的性格有關,我向來不懂得如何尋求協助,而且我很從來不認輸,我有時候想如果當時被取笑就哭的話,事情是不是就會變得不一樣?
小男生這樣叫我時的表情,讓當時才七歲的我感到不悅,越是反抗就叫得越大聲,最後連『跛腳』(台語)都出現了。最後能阻止其小男生再講的作法,不是告訴老師,有人違規講台語,就是氣極了衝過去扁人。我個子小小的,運動神經又不發達,可是跟小男生打架常常打贏,所憑持的是那種被邊緣化的怨氣所產生的內在力量。可以忍住頭髮被拉扯的疼痛,也要一直保持攻擊的狀態,只不過是一場耐力競賽而已,打跑了小男生才發現自己頭髮掉一大把。
我記得有一次,有一位鄰居同班的小男生被我扁到哭回家,然後人家媽媽就帶小孩子找到我家來。爸爸沒有問我為什麼打人就叫我道歉,即使我很不甘願的吼出他取笑我,但是一點影響結果的力道也沒有,我還是錯的,我必需道歉。我當時很深刻的明白到打人就是不對的,不管有什麼理由。但是當時小小年紀的我忍不住相信,很多事情只能靠自己,就算是自己的父母也不一定能了解我的心情。
所以『翹屁股』這三個字,從小學一年級跟到三年級。有一天我媽媽告訴我要轉學了,我在傷心要離開好朋友之餘,還有一點慶幸我或許就擺脫『翹屁股』這三個字了。
遺憾的是,在以前就算是小學四年級的男生,還是頑皮得很,不合鬥嘴時,還是拿出來講。到了國中後就漸漸不再聽見這種綽號,但是無形之中,與人的距離己經產生,或許我潛意識裡覺得,不要參與人的互動就會減少磨擦,減少磨擦的話,就減少了弱點被攻擊的機會。
我就這樣介意著自己的樣子和行走的方式,一直到進入高中時有一位女同學跟我說,我走路的樣子好像在跳舞,她像一隻蝴蝶常在我身邊飛來飛去的說著,可是我像塊石雕不為所動,雖然我心裡記住了她的鼓舞。可是我幾年下來養成的這種被動、封閉的性格,就是這樣在青春年少的學生生活裡,拒阻了很多能成為好朋友的人。
就算在出社會後,女同事只是開玩笑的說『妳的屁股好翹哦!』,那種擺脫多年卻突然又回來的咒語,讓我當場哭了起來,把同事嚇得半死。